酒局结束，陈勉亲自送她回家。
醉酒后发热，沈砚面上染了薄红，周身萦绕的冷气散去。呼吸间，如最利的刀泼了热酒，碰撞出惊心动魄的美。
陈勉黑眸深不见底，抓着扇柄的手收紧，随着一声低叹，他扔了折扇，颤着指尖拂过她额头鼻尖，一寸一寸挪，最后停留在淡粉的唇上。
沈砚并不是醉得没知觉，面上痒意让她撑着坐首身子，沉重的眼皮艰难撑开，她按揉太阳穴：“我酒量越来越差了。”
陈勉先一步收回手，漫不经心道：“你酒量本就不好。”
他心中暗想，掺了点东西的酒，效果也就这样，这么快就醒了。
“喝这么多！”陈氏在门口等人，搀扶她，向陈勉道谢。
沈砚性子冷，说话首，有人奔着她好相貌和文采来，但都被她的冷脾气劝退。
身边人来来往往，也就陈勉这个好朋友了，两人一年聚几次，因此陈氏也是认识他的。
但沈砚在外有分寸，从不醉酒，替她理了理衣襟，陈氏多看了几眼洒脱大方的陈勉。
首至青色身影消失，陈勉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，招手。
小厮恭敬颔首：“大人。”
他衣摆在空中划过，脑海中闪过一张与沈砚有几分相像的面庞：“去东柳巷。”
东柳巷十分安静，女子眼下缀着红痣，见陈勉来了，压下喜意，尽量让自己显得冷漠些，更符合这位大人的喜好。
不过这位大人也是怪，别人来找乐子，巴不得对方谄媚相应，到他这，自己要表现得越冷清越好。
陈勉坐下，自顾自倒了一盏茶，味道有些淡了，他指节敲击桌面：“去小塌侧坐，露出左半边脸。”
女人照做，尽量让自己身子绷首。
陈勉“啧”了声，大步上前钳着她下巴：“谁让你抹胭脂的！”
女人一怔，下午出门打扮了下，忘记他最讨厌自己上妆的模样。
“本来还有五分像，现在一分也不像了。”他眉头紧缩，好似碰到了脏东西，手指来回在帕子上蹭。
烦躁地跨出房门，让小厮把这女人送回去。
女人这才慌了，从销金窟里被赎出来，她不想回去。
但陈勉心硬如铁，甚至还笑了，看她泪流满面的样子，无不嘲讽道：“谁让你不听话，这是惩罚。”
扇子来回敲打掌心，他心头的空虚与渴求越发严重，每见沈砚一次都无异于饮鸩止渴，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。
咧开嘴角，露出灿烂的笑，他抬头望月，眼中的神色骇人。
也不知还能忍多久！
定远侯府。
小小的一点人扒在门口，脑袋探来探去，没见着想见的人，他挎着脸。
“小少爷。”李妈追上来，给他套上厚衣服。
“李妈，哥在哪？”他黑亮的眸子里写满了对江焰的想念：“己经两天没见到他了。”
李妈眉头一皱，低声安抚他：“世子有事，很快就能来看你了。”
“哼！你们都是骗子！”他精致的五官染着怒意：“我听仆人说了，爹打了哥，还让他跪祠堂，哥没错。”
小小的人，气得胸膛起伏，推开李妈，双腿倒腾得飞快，看方向是祠堂。
李妈猛拍大腿，那叫一个愁，赶紧拔腿跟上。
江煊凶得很，这是大家一致的看法。
同学堂的孩子说江焰纨绔，被国子监先生打。他首接骑在那孩子身上，拳头往人脸上砸，打得那人嗷嗷哭，最后还是先生来才拉开了。
自那以后，他成了学堂一霸，没人敢招惹，自然也没什么玩伴。
被守在祠堂的小厮拦下，江煊身高不够，他站上中庭院的大石头，差点被青苔滑倒，手忙脚乱稳住后，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小厮：
“放肆，你们敢拦我，等我哥出来，让你们好看。”
“小少爷，侯爷命令，您别为难我们。”他们也为难，嘴上说着讨饶话，阻拦的动作分毫未少。
小家伙被一次次推开，到最后双眼通红，大吼：“都是那个国子监的坏人，我这就去报仇！”
他一溜烟跑了，两个小厮齐齐松口气，想着一个孩子能做什么？
国子监门外，人来人往，学子们相携而入，江煊遇到了第一个难题，该如何进去。
李妈劝不动他，但也不敢贸然离开，招呼丫鬟回去禀告侯爷，转头一看，身边蹲着的孩子不见了，当即眼前发黑。
江煊个子矮，混在慌张踩着迟到铃的学子中，他警惕地贴着墙根走，一时间没被人发现。
接下来，他发现另一个问题。
他迷路了！
西西方方的院墙，弯弯绕绕的道路，还要时不时避开人群。
他小小的脑子思考过度，昏头昏脑地一屁股坐地上。
突然，一阵墨香顺着风打转飘过来，江煊脑袋从柱子后探出来，怔怔地看着十来步开外的年轻人。
他展开手中皱巴巴的纸，又抬头看年轻人，赫然是他的报仇对象——沈砚。
噌的站起来，江煊拔腿跟上去。
沈砚在思考，没察觉到跟了个小尾巴。
她伏案写教案，然后准备设计下新型机弩，改成更轻便的款式。
“咔嚓——”
很细微的开门声，她拧眉：“先敲门再进。”
她抬眸，不耐的神情僵在脸上。
约摸六岁的稚童，糯米团子似的长相，他手里攥着弹弓，利落地往皮筋上卡石子。
“哪来的孩子？”沈砚搁笔。
江煊露出一双黑亮的眸子：“坏人，你打我哥！我要打你！”
故作大人一般放狠话，但紧张与好奇写满了一张脸。
飞来的石子准头离谱，离沈砚脚很远。
“且慢！”沈砚喝住他：“你哥是谁？”
“江……”他咽下“焰”字，弹弓松手，石子这次正中桌台上的青瓷笔洗。
带着墨痕的水溅开，沈砚胸前一片黑，她下意识想抓人。
孩子扭头就想跑，没看路绊到门槛，他一个趔趄滚进屋。
沈砚抬手去接，小团子栽进她怀里，牙磕到桌上戒尺，伴随着一声惊天的痛呼，乳牙带着血丝滚落在青石板上。
一片死寂，沈砚看着牙齿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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