领粥的灾民顶着烈日排长队，钱妙卿和父亲闹了矛盾，随李同光来受灾县。
远远看到他在吃什么东西，扭头看自己带的咸菜和粥，觉得白费心思了。
走近了瞧，她额头青筋首跳，抄起食盒朝他砸去。
“哎呦！”
李同光不察，被砸个正着，鼻子酸疼，一碰就是一手血，他怒气冲冲回头吼，对上钱妙卿，火气灭了，赶紧让开位置：“天晒，夫人在树荫下坐。”
下一秒，躺椅被钱妙卿一脚踹翻，她不客气地揪着人耳朵往不远处休憩的地方走。
“夫人夫人……”李同光要脸，欲盖弥彰地把头往她那边凑，扒拉宽袖子挡住被揪的耳朵，回头给陈材暗示。
后者心领神会，赶走看热闹的灾民，有几个看着桌上的鸡汤首咽口水，陈材挥手：“端走端走。”
几人哄抢，一人喝一口，连碗底的骨头渣都嚼了咽下。
“夫人，疼疼疼……”到没人地，李同光双手合十求饶：“我……我这几天忙着借粮赈灾的事，本分守己，真没做对不起夫人的事。”
“哼！”钱妙卿没松开捏他耳朵的手，另一只手不停地戳他眉心，怒骂：“蠢东西，三天不打，上房揭瓦，我问你，这是什么地方，什么时候？”
“受灾县施粮处。”他老实回答。
钱妙卿更气了，恨不得把他脑子刨开看，里面是不是只有核桃仁大小：“当着那么多灾民面吃炖鸡，你是嫌自己名声还不够差吗！”
李同光回神，嘴中不停承认自己错了，最后来一句：“下次我背着吃。”
“你还吃。”她眼前发黑，要不是因为他这几天要见商户，钱妙卿恨不得给他两巴掌：“在受灾县，别说是鸡鱼，你老实本分地给我吃咸菜馒头！”
“新来的巡抚不是省油灯，一场寿宴把浙江半数富商得罪了，我天天为你借粮的事和父亲周旋，受一肚子气，你倒好，吃炖鸡。”
越说越委屈，钱妙卿背身擦眼泪。
“夫人。”李同光慌了，高大的身子弯着，伏低做小讨好：“是我不对，你带搓衣板了吗？行家法，我跪。”
“滚！”钱妙卿不轻不重地给他一下，捂着闷闷的胸口坐下：“爹那边说了，最多再给你两天的粮食，他这次被沈砚气着了，你要做好打算。”
“两天。”李同光拍大腿：“岳父太狠了，是他和吴家架着我毁堤淹田，好趁机低价收灾县田，现在出事不管了，那些灾民要真反了，我可是要被砍头的。”
“要不……要不你去求求沈砚？”钱妙卿咬唇。
他挥袖，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一巴掌拍桌上，振振有词地骂：“那人软硬不吃，田不让卖，天天威胁我借粮。还有那个韩明，这些年吃了浙江多少好处，不来是吧，闹翻了谁都别想好过，卸磨杀驴的王八蛋！”
钱妙卿眼神一黯，走之前说再回去求求钱家主。
李同光挤出笑，亲自送她上马车，心里不好受。
当初自己不过是个地方五品小官，长得也一般，不知怎的得了钱妙卿青眼，忤逆宗亲也要嫁给他。
现在携手十多年，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难过。
“大人！”陈材过来，见他通红的耳朵，小声道：“需要我给您拿点药膏吗？”
瞪他一眼，李同光欲盖弥彰道：“入夏蚊子多，咬红的，今晚多拿点艾草熏屋子。”
陈材点头，递上吃粮的单子：“需要您签字。”
咳了一声，李同光装作没看到，一屁股坐下喝水，被他苍蝇一样不停嗡嗡催，忍不住怒喝：“行了行了，你急着投胎啊！”
“剩下的还够吃几天？”
陈材垂眸：“两天。”
“这么吃下去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。上有恶官压迫，下有无底洞的刁民。你家大人我还夹在世家中间，里里外外都不是人。”
“不签，我也不借了，让那些刁民饿死，前任巡抚还没走远，我收拾收拾，说不定还能追上他。”
“那……那您还签字吗？”陈材苦笑。
“签个屁！签了吃空还不是我担着，我不签！”
叹了口气，陈材晃悠悠起身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：“那小的去找沈巡抚，就说是您不想签。”
还没走出门，一声暴怒的“滚回来”让他喜笑颜开，巴巴地展开纸张：“大人您心系百姓，刚才一定是气话，怎么可能不管他们呢。”
“有奶就是娘。”李同光拿笔写，扭头看满天乌云，心头一片凄凉：“都不想担担子，我这是走了什么‘背’字，自从沈砚来了，没有一样事顺心。”
“您消消气，沈砚公然得罪了钱、吴两家，自有人收拾，您只需要熬过这几天就行。”
“希望吧。”搁下笔，他拿扇子挡住脸：“滚，老子要睡觉。”
“诶诶，下官这就离开。”
“等等，回来。”李同光招呼走到门口的人：“这季节莲蓬出来了，你去摘几个。”
“是给夫人准备的吧，我派人剥好了送去。”
“不用，拿过来，我剥。”
“好。”
人走了，屋里安静下来，但李同光心头燥热，积压的事一多，他就烦，扇子都要摇断了。
他想到了陈勉，陈家长公子，也许他有办法。
但很快，他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。
虽然陈勉这人温润如玉总是笑着，但这些世家大族里藏污纳垢，爱笑的通常是笑面虎。
有次碰见陈勉在施舍几个乞丐，马车转过拐角，被乞儿碰了衣角的外衣扔出马车。
那时的李同光还是个小官，看他用折扇挡住下半张脸，才发现他眼里没有一点笑意。
几天连夜雨，屋子里又闷又热。
林清宴和韩昭睡不着，两人看向靠近窗棂的地铺，空空如也。
“人哪去了？”韩昭挠头。
林清宴朝天翻了个白眼：“一大早割艾草，给他的师父熏屋子去了。”
沈砚在看书，屋里一股子怪味，扭头看不断挂艾草的人，拧眉：“不用弄这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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