捐监的粮食到位,沈砚松口气。
巡抚衙门前跪了十来个贵公子,个个锦衣华服,有些刚从眠花宿柳的地回来,跪着都打瞌睡,也不知道吸了多少五石散,才能在生死面前如此肆意。
钱凌仰头,被阳光刺得双眼酸涩,他们这些旁系子弟,都是被家族推出来挡事的。
沈砚拿出从两家人府里搜出的账本,密密麻麻记载五石散在浙江的贩卖,从杭州到各县,数量之庞大。
天热,看着不少晒得跪不住的人,沈砚招手,衙役拎着水桶挨个浇水。
钱凌狼狈不堪,披头散发地冷笑:“大人好威风,拿人问案,何必羞辱,我们也都是世家儿郎。”
沈砚负手站在他面前,目光扫过围观人群中的钱、吴两家人,垂眸看他:“本官再问一遍,偷贩五石散、伪造官印檄文,这两桩罪你可认?”
钱凌看着地上水珠浸开的痕迹,没开口。
“若是从犯,本官可以网开一面,若你认下这两桩罪,可是要抄家灭族的。”
钱凌脸色一变,沈砚从他眼神中看到了怪异的兴奋,但很快又掩藏好了,做出不惧死的大丈夫姿态:“是我一人所为,与钱家没有丝毫关系,要杀就杀。至于祸不祸及家人,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。”
推出来顶罪的世家子弟们,身后事早就被处理好了,一个个拒不坦白。
沈砚叹了口气,对上钱家主嗜血啖肉的神色,她嘴唇张合:“既如此,行刑!”
衙门口,十来颗脑袋咕噜噜滚落地面,台阶地面满是粘稠的血。
沈砚扬声:“把这些人的账目全部清算一遍,抄家充公。”
“是!”
李同光站在她斜后方,看着满地血,上下牙打颤,虽然糊弄过去了,但他心里明白,沈砚不信,只是没证据而己。
钱家正厅,屋外暴雨连绵,屋内气氛紧张,空气似乎粘稠的能让人窒息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钱家主帕子捂嘴:“吴大哥,今日之事,你怎么看?”
吴家主双颊凹陷,一双眼凸出,神色狰狞,手死死握着扶手:“沈砚小儿,毁我根基,我吴家与其势不两立。”
“五石散的买卖,钱家投了不少钱,如今被一把火烧了,还有族中子弟的惨死。吴大哥,我们何不连手?”
“怎么说?”吴家主眯眼:“我府中有私兵,可以出人。”
钱家主拍手:“不,这一次,我们要借刀杀人,堂堂巡抚,死在倭寇手里,谁也不能扯到我们两家身上。”
先皇善战,一年里大半时间在外征战,对东南的倭患痛恨不己,大刀阔斧的抗倭战断断续续十年。
可自从先皇去世,倭患如附骨之蛆,在东南沿海越演越烈,到最后成了大梁的一块烂疮。
董白去世,北边草原各部集结,朝廷大半兵力集结在长城,抵抗外敌。
“这……”吴家主脸色大变,通倭是大罪,一旦被查出,株连九族:“是不是太冒险了。”
“呵呵,吴兄谨慎,我也不是毛躁之辈,巡抚衙门去年抓了一批犯人,我们略动手脚,让他们去杀沈砚。”
两人对视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凶戾,互相作揖告别。
抄钱凌家时,一箱箱白银被抬出府,林清宴召集人清点。
沈砚则在钱凌书房,拿着一封信,久久不能平静。
信上那人以决绝的口吻,说了这些年倒卖五石散的收入,另外还提出了钱财的归属。
过半数送入钱家,沈砚之前的历任巡抚官员都与他有账目往来,其余下至县官,滚滚之流道不清数不尽。
可以说,五石散的财,养肥了浙江的官员。
“硕鼠硕鼠,无食我黍。”
沈砚突然想到了诗经里的这句话,钱凌是个苦农,养大了家族、养肥了官吏。一朝被弃,死得明白,也死得糊涂。
就算他供出了钱家和背后的人,偌大的浙江官场,谁都会弄死他,照样活不下来。
他认命顶罪,但又小心思留了信,让沈砚去查。
信的最后,提到了堤坝修建的事,但被他很快划去,看不清字迹。
江焰面色复杂,嗤笑:“官员挥霍无度,掠之于民,取之于商,又和世家勾结,好一块盘根错节的大树,你中有我我中有你。”
“从国库亏空之际,就注定了他的结局,他也早料到了。”沈砚放下信:“他先行一步罢了。”
陈府灯火通明,陈勉坐在窗棂下,翻看满桌的文书,既有官场上的,也有关于家族生意。
“公子。”手下进屋,小心翼翼地跪下:“钱、吴两家勾结牢中倭寇,意图谋害沈大人。”
烛火摇曳,陈勉抬手挡住风,看它又恢复了正常。
这段时间,沈砚敲山震虎,弄得整个浙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,损害了不少人利益,钱吴两家出手不奇怪。
“派些人保护。”陈勉淡淡道。
家主身边的莫管事来了,说家主有事相谈。
合上书页,陈勉随他离开。
屋里浓浓的安神香弥散,半靠塌的陈家主抬手按揉眉心,见到嫡长孙,眼中的神色温和了些:“最近家族生意如何?”
陈勉微垂眸:“照旧,和钱家有交集的部分损失不多。”
“嗯。”老人搭在腿上的手掸了掸看不见的灰尘:“你和沈砚是同窗,关系很不错?”
“还行。”
沉默一会,陈家主抬头望天:“又要到族中祭天的时候了,我身子骨不便,你代我回东南主持吧。”
“祖父。”陈勉拱手,掩藏眸中的不满:“这是家主的特权,我不敢僭越。”
“我让你去你就去。”老人拔高音量,眼神如刮刀,扫过他周身,像是能看穿他最心里的秘密:“你必须去。”
他话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,见孙子倔强地不为所动:“东南倭寇泛滥,需要你重振家族,那里才是根本。要做家主,便要学会舍弃。”
这几年,陈勉久在京城,不论是心性还是手段都大胜从前,陈家主满意他的成长,但不喜他的忤逆。
“祖父……容孙儿再……”
“没有时间让你磨蹭!”陈家主扬眉,拔高音量:“你心里想什么我明白,放不下沈砚,如果我要你在家主位和他之间做出选择呢?”
活了几十年,在陈家这么一个锦绣堆里,陈家主什么没见过,喜欢男人而己,只要不闹到明面上,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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