户部尚书陈令仪绷着脸,负手看窗外的秀丽风景,发出慨然称赞:
“论做官,我们或许都比沈砚强,但做人,你我远不及。”
韩明这些年在江南借世家手,贪了不知多少,他们不是不知道,只是他身后有韩长文,还涉及世家。
陈令仪每次想掺,却都惧了。
宫里,孙德全满脸堆笑,捧着奏疏送到御前:“陛下,大喜啊!”
皇帝正和周祭酒对弈,掀眼皮淡淡的瞟他一眼:“喜从何来?”
“沈砚屠尽浙江贪官污吏,解了浙江的天灾人祸,上书掺工部侍郎韩明,挥霍无度,贪墨无数。”
“啪嗒——”
夹在指尖的黑子落地,发出一声脆响,皇帝夺过奏疏,看完后放声大笑,递给周祭酒:“外祖,你麾下的人,真真是杀伐果决,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清正君子。”
周明脸上没有丝毫笑意:“陛下,臣的学生做正义事,还请您全力保之。”
“自然,此等忠良之才,日后可是要进内阁,做朕的左膀右臂。”他兴奋地说完,让孙德全拟诏书 ,尽快把沈砚召回来。
“陛下,韩侍郎那边……”他小声问
指节敲打棋盘,皇帝把黑子落在某处,看活过来的棋局:“不急,等人回来,到时候沈砚来审,朕要人赃并获。”
韩府,烛灯亮了一夜,韩明彻夜未眠 ,眸中血丝密集如蛛网,听人说韩长文回府,他赶紧过去。
刚打开门,便被蒲扇大掌抽了一巴掌。
韩长文戎马半生,尽全力的一巴掌把他扇倒地,耳边尽是嗡嗡响声,他咽下口中血腥:“爹,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。”
“逆子,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,我如何能救你。”韩长文深吸一口气,眼中除了愤怒,还有决绝,打算大义灭亲:“来人,绑了,送去大理寺认罪。”
随行的士兵一左一右架着人往外走,韩明不甘心 ,死死抱着门框:“爹,我有罪,但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,这么多年,朝廷发不出军饷,你求了多少人,我看不惯你求人,所以才走了歧路,收的钱大部分都给了将士。”
韩长文挥手,士兵松开韩明,他扑倒在韩长文面前,不停磕头,青砖石上晕开血色:
“爹,看在娘的份上,你最后救我一次吧。”
捏紧拳头,韩长文吐出一口浊气,素来懂事的长子在面前哭诉,他很难不心软:“滔天之罪,我又该如何救你?”
“我有办法。”他声音颤抖,但还是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,擦去脸上泪痕:“东南倭寇泛滥,北方鞑靼未稳,董白之后,朝中再无悍将。要是……”
咽了咽口水,韩明咬牙:“要是倭寇继续往南,就需要您出马,届时您可以求陛下饶我一命。”
屋内骤然一静,韩长文手抬起,韩明做好了挨打的准备,闭眼:“只有这个办法了。”
“你……你有没有想过,我若用此事要挟陛下,拒不出兵,会有多少人死在倭寇手里,这是千秋之罪啊!”
“爹……”韩明豁出去了,攥着他衣角:“你放心,我……我让东南沿海的世家大族帮忙,让他们自觉组建府兵抗敌,把损失降到最小。”
一声轻叹,韩长文终究妥协了。
江南梅雨结束那天,朗朗晴空,万里无云,浙江的白墙青瓦间,贩夫走卒们重新支摊做生意,一个个干劲十足,脚步都轻盈不少。
酒楼茶馆,人声鼎沸,大家伙一边吃点心瓜子,一边听台上的说书人讲述,一会鼓掌一会欢呼的,热闹极了。
江焰把窝在府衙里快要捂出病来的人逼出府,美其名曰体悟民生。
路过茶楼时,他顺耳听了几句,嘴角压都压不住。
沈砚面色苍白,抬手捂嘴咳嗽两声,斜睨他:“很好笑。”
“不好笑。”他叹了一声,大步走到前面,双手负在身后,面对她倒着走:“寻常人家,夫妻一体,丈夫名字后面是妻子的名,现在别人提到你的壮举,也会顺带提到我。”
笑容加深,江焰猛得停下,凑近了说:“要是他们说一辈子,我们是不是也算夫妻共白首了。”
沈砚面无表情地推开他脸:“谁是你妻子,胡说八道。”
“好好好。”他冷哼一声,然后又嬉皮笑脸地踢开路边石子:“你是我的夫。”
沈砚:……
胡话歪理一道一道的,沈砚不理会作妖发疯的人,大步往前走。
江焰见她没反驳,心头一暖,笑着追上去。
“大人,杨梅切伐,鲜的哩。”年轻姑娘摊前满是红得发紫的杨梅,颗颗又大又鲜灵,好像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的酸甜。
“老好切了,甜咪咪。”一个老妇人也在卖杨梅,当即递给两人几颗:“切切。”
在他们的热情中,沈砚有些不知所措,下意识掏出钱要付。
大家说什么也不要,越来越多的百姓涌上来,争相给自家的东西,热情的不像话。
江焰倚着一棵柳树,笑看面对刀笔吏和朝堂倾轧都能从容不迫的人,现在被质朴的热情弄得接连败退。
看够了,他挤进人群,将快要把杨梅按在沈砚脸上的大娘稳住:“我切。”
咬了一口,他张开双手,挡住众人:“好切,甜咪咪。”
“阿拉自家栽咯,新鲜得唻!”
他蹩脚的话语生硬,官话腔调偏重,“甜咪咪”说得像“天咪咪”,“吃”说得像“切”,含混不清。
但带着外地口音的“本地话”,让百姓越发热情,发出善意大笑,他们把东西都给了江焰。
“官爷学得真像。”
“对,杨梅好‘切’,‘甜咪咪’。”
“官爷替大人尝尝鲜。”
……
百姓觉得跟在沈砚身边、没有官架子的俊俏后生有趣极了,拉着他说话。
“沈大人有没有心上人呐?”
江焰一时不察,杨梅梗在喉咙,连咳好几下才缓过来。
问话的阿婆一边帮他拍后背,一边道:“我家有个俊丫头,刚及笄……”
“等等……”江焰打断她的话,看了眼在人群边缘的沈砚,来了恶作剧的心思:“大娘,沈大人喜欢壮一点的,像我这样。”
“啊?”大娘和几个打听的人面色剧变,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遍。
“啊呀,浙江还真没有你这么壮的姑娘,沈大人喜好真古怪。”大娘捂嘴笑。
“古怪?”江焰有些不满:“我这样壮实不好吗,待在她身边保护她。”
“哈哈,傻小子,娶媳妇不是招护卫。”
江焰一噎,然后又被大娘拉着衣服,问:“俊后生,你有没有心上人,我家丫头……”
“打住!”江焰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塞了颗杨梅:“我要求高,只看得上沈大人那样的。”
这次沉默比听到沈砚喜欢壮姑娘那次还久,大娘语重心长地拍他肩膀:
“后生,沈大人是天上月亮一样的人,我拍胸脯可以找出几个长得结实的姑娘,但沈大人那样的,找不到。”
“哈哈!”江焰大笑,无奈耸肩:“所以我打算一辈子保护沈大人,不娶媳妇。”
“不娶媳妇不行哩……”
大娘劝他,但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,一手勾着几个杨梅篮子,另一只手拉沈砚,冲出人群,往远处跑。
百姓顾及生意,也都歇了跟上去的心思。
等没人追后,沈砚扶着柳树,面上染了微红,气息不稳:“你还会说浙江话?”
江焰抛杨梅,探头去接,一拋一个准:“刚来的时候无聊,学了几句。 ”
“你刚才和他们说什么?”官话混着方言,沈砚离得又远,听不清他和那些大娘说了什么,但下意识觉得不是好话。
“秘密!”江焰挑了挑眉,指尖捻起一颗最红最大的在她面前晃悠,用怪腔怪调的方言说:“沈大人,切不切杨梅,弗要客气,切一颗伐。”
沈砚板着脸,看品相极佳的杨梅,又看他促狭的笑容,冷淡地推开他:“少吃点。”
“你关心我。”江焰知道杨梅吃多了容易肚子疼,挺感动的。
沈砚转身,拂袖离开,撂了一句清冷冷的官话:“杨梅里面有虫。”
动作一顿,江焰仔细看咬了一半的杨梅,缺了半截身子的虫还在蠕动,而且这虫体型不小。
他脸色一变,捂着肚子在柳树下吐得稀里哗啦。
己经走到桥上的沈砚垂头,看清下面的惨状后,嘴角上扬:“蠢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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