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初九·老宅天井
苏婉清将茱萸叶缝进香囊，金线在晨光里忽明忽暗。林晓阳蹲在石臼旁捣糯米，木槌落下时震得青石板嗡嗡作响。归舟坐在竹编摇椅里啃重阳糕，嘴角沾着的桂花蜜突然凝成珠，顺着银勺子滚落在地。
"这蜜稠得古怪。"林晓阳用银簪挑起糖丝，蜜糖在半空拉出蛛网般的细线，"像是掺了海底的琼脂。"
月嫂端着菊花酒过来，陶罐在石桌上磕出清脆声响："井水泡的杭白菊，最能祛秋燥。"她袖口沾着荧光绿的粉末，随倒酒动作簌簌落进杯盏。
归舟突然伸手抓向酒壶，腕间银镯撞出裂冰似的脆响。苏婉清按住壶盖的瞬间，瞥见釉下气泡里凝着粒芝麻大的磁石——与潜水表里的指南针材质相同。
栖霞山的石阶泛着晨露，苏婉清抱着归舟落在最后。林晓阳弯腰系鞋带时，发现前夜暴雨冲出的沟壑里卡着半截船锚。铁锈斑驳的锚柄上，1995年的刻痕被山泥糊住大半。
"快看！"走在前头的三姑奶突然尖叫。她新买的绣花鞋陷在泥里，鞋底黏着块泛黄的防水布。林晓阳用树枝挑开布片，露出的硫磺粉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蓝。
归舟突然指着枫树咿呀学语，树杈上挂着褪色的风筝。苏婉清踮脚取下，竹骨架上缠着渔网线，断口处的绳结正是沉船日志里记载的"生死结"。
蒸笼腾起的水雾漫过窗纸。林晓阳掀开笼盖时，重阳糕上的枣泥突然蠕动——成团的荧光藻类在热气中舒展，拼出个歪斜的"林"字。月嫂的瓷勺"当啷"落地："定是井水不干净..."
"井水能养出深海藻？"苏婉清用银簪挑起藻丝，簪头瞬间覆上层磷粉。归舟的银镯突然发烫，镯面潮汐纹渗出细密水珠，在石板上汇成箭头指向西厢房。
月光从气窗斜切而入，照见墙角的樟木箱泛着幽蓝。林晓阳撬开生锈的锁扣，霉味里裹着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。成捆的防水日志下压着玻璃瓶，福尔马林里泡着十二枚银镯，每只内侧都刻着不同年份。
"这是..."苏婉清指尖发颤。最旧的银镯刻着1988，镯面船锚纹路与归舟的胎记完全一致。暗门突然吱呀作响，月嫂举着煤油灯立在门口，跳动的火苗映得她面目狰狞。
"三小姐不该来这。"她腕间银镯叮当作响，"赵夫人当年特意吩咐，地下室要封死..."
归舟突然放声大哭，苏婉清怀里的襁褓渗出温热。掀开棉布，孩子右肩的船锚疤痕渗出淡蓝液体，沾湿的布料竟显出海岛轮廓——与沉船坐标完全吻合。
消毒水味刺得人眼眶发酸。护士举着化验单皱眉："这孩子的汗液含深海藻类元素，建议转去海洋生物研究所。"
"不用。"林晓阳扯开归舟的衣襟，疤痕处的皮肤在紫光灯下泛着磷光，"取些硫磺粉来。"他将药粉撒在胎记上，蓝光骤亮时浮现串数字——正是潜水表缺失的经纬度。
值班医生突然栽倒在仪器前，白大褂口袋里滚出个玻璃瓶。福尔马林里泡着的海马标本肚皮开裂，露出半截防水字条："亥时三刻"的墨迹被泡得发胀。
咸腥的海风卷起满地船单。林晓阳追着蓝头巾身影冲进货舱，成堆的硫磺袋突然倾塌。苏婉清抱起归舟躲进集装箱，孩子指尖触到箱壁的瞬间，铁皮上浮现出荧光绿的航海图。
"在这里！"她拍打箱壁。林晓阳撬开夹层，防潮箱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襁褓。最旧的蓝花布裹着枚玉锁，刻着"林归舟"三字的金漆己然斑驳。
汽笛声刺破夜空，归舟突然指向海平面。探照灯光束里，锈迹斑斑的"新安号"残骸正随潮汐起伏，船身裂口处隐约可见成排的玻璃瓶——每个都泡着戴银镯的婴孩标本。
海浪拍打着证物箱。苏婉清将玉锁按进归舟掌心，孩子突然咯咯笑出声。朝阳跃出海面时，她腕间银镯的潮汐纹渗出露水，在甲板上汇成完整的航海图——终点标着座无名岛，轮廓恰似婴儿蜷缩的睡姿。
林晓阳擦亮祖传刻刀，刃面映出月嫂被押上警车的侧影。归舟抓着刀柄在船钟上乱敲，锈蚀的铜面突然剥落，露出崭新的"1988.9.9"刻痕——正是三十年前的重阳日期。
"该给孩子换长命锁了。"老周递来红绳，绳结处缀着枚船锚形状的金饰，"今早捞上来的，就挂在残骸的罗盘上。"
苏婉清将金饰贴近归舟心口，孩子突然含糊吐出两个字："妈...妈..."海风卷着咸涩的水汽掠过甲板，三十年前失踪的船钟突然在海底鸣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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