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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数日之前,寿春。
看着手中一封庐江急报,一封主公袁术传回的死令,阎象陷入了沉默。
他站在城楼上,望着远方万万顷良田里,茁壮成长的新苗,田野间是万民百姓一张张期待丰收喜形于色的脸。
有了曲辕犁,有了筒车,甚至是已经更新换代,准备等秋收就投入使用的耧车,所有人都知道,今年的粮食收成将远超以往。
而对平民百姓而言,一口粮食一口命。
特别是这两年通过对世家使用土地兼并,与对百姓分租田制度的大规模推行。
不少人都分到了袁家的租田,已经是淮南第一世家袁家的佃农。
身为袁公的佃农,他们当然也是要交租子的。
可问题是,如今淮南的天是太平黄天,而淮南的袁公正是黄天之子。
于是乎,分到袁家租田的百姓们忽然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喜讯!
给袁公交租之后,可以得到免税卡,袁公来了不纳粮。
身为高贵的袁公佃农,他们享有特权,交租不交税。
虽然表面看上去,好像交租子和纳粮交税没区别,但这其中的差别便是,没有中间商赚差价!
地是袁公的地,交得是袁公的租,地主老爷们再也没办法来强买他们的土地,让他当佃农剥削他们的粮食了。
今后再碰见来抢田地的地主,直接就是一句,“我耕的是袁公的地,要买地你跟袁公去谈。”
就能把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地主老爷们,逼得没脾气。
至于说这些地主老爷们用其他手段欺负他们?
不好意思,咱现在可是高贵的袁家佃农,是袁公神圣不可侵犯的私有财产。
你动我一根手指头,试试?
自这批分到租田的百姓,试点性的改税为租之后,淮南税制清明了不止一星半点。
毕竟税收里从上到下,大大小小的弯弯绕绕,藏污纳垢之甚,想要查清整顿,实在太难。
从世家大族,但地方小吏,上上下下的官员,都是这利益链中的一环,想要把他们整顿了,堪称大汉四百年来之难题。
但袁公居然另辟蹊径,交租不交税!
给部分特定人群,颁发免税,减税的特权,这玩意是有先例。
当年太祖高皇帝称帝后,对沛县父兄说:
【“游子一想到故乡就感到伤悲,我虽然在关中定都,死后我的灵魂还是乐念沛县。
而且我是由沛公的地位来诛暴讨逆,才得到了天下。
因此要把沛地作为我的汤沐邑,免除沛地百姓的赋税徭役,大家世世代代不必纳税服役。”】
当年的太祖高皇帝,是大汉的天,而如今袁公就是淮南的天。
所以当那天袁公在寿春大朝会时,以手掩涕,谓之曰:
【“家主一看到手中的粮食,就会想到为此而辛勤耕种的佃户。
我虽然从不耕耘土地,但我的心里始终惦念着耕耘这片土地的百姓。
因此免除袁家佃农的赋税,使他们不必因既交租又交税而生活窘迫。”】
于是,群臣皆称此举为善,天下皆称袁公以为仁。
没办法,口含天宪,自称为朕的袁公,他要淮南颁发免税特权,几乎谁也说不出个不字。
没有理由啊!拿什么阻止他?实际身份相当于淮南天子的袁公,根据个人喜好发放点免税特权怎么了?
只不过得到这些特权的,不是他的乡亲,不是他的门生,不是他的亲友,而是一群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...佃农。
而当淮南因此而实行了交租不交税之后,原本在收税方面神通广大,几乎无人能治的一整条利益链上的人,当场就傻了。
收租子这玩意跟他们就不是一个系统的,根本就插不上手。
袁家的田,袁家的佃农,袁家的租,而管理这一切的正是铁面无私,拿着佩剑专斩贪官污吏的袁公大管家阎象!
这玩意,他们连伸手进去过问的理由都没有。
至此,袁公于淮南,名非天子,实为天子。
因天子者,收租天下者也!
土地袁公化,交租不交税,自从没了中间商赚差价,百姓们发现自己不仅能吃饱饭了,甚至手头都有余粮了。
这世道让百姓饿殍遍野,甚至卖儿卖女的,从来不仅仅是天灾,而是层层盘剥的人祸。
自此革清了税收,整顿了吏治,分发了土地,改良了农具,淮南的天前所未有的清明,而所有人都相信着,太平就在眼前!
那个由张角所编织,耕者有其田,百姓丰衣足食的太平幻梦,仿佛真的有可能实现,哪怕这一切渺茫而遥不可及,哪怕所有的美好都将如昙花一现般逝去。
可至少现在,苍生黎庶,他们正在田野青苗间,祈求黄天应元显圣道君的庇佑,让来年风调雨顺而喜笑颜开。
显圣道君啊,哪怕您只是带我们做了一场名为太平的流离幻梦,我们也宁愿沉溺其中,不愿醒来。
......
而这一刻,城楼之上的阎象俯瞰着这一切,目光好似遍揽淮南治下万民,轻笑摇头。
“主公要我死守寿春?可敌军都入不了淮南,我又该怎么死守寿春呢?好难办呢。”
话音落下,他即刻命人去八公山上去请于吉老道。
现今约莫二十万常驻兵团,分别在陈国、梁国、颍川、庐江、荆州,同各路诸侯作战。
曹操无论是时机拿捏,还是战略判断,都卡的很准,现今之寿春,精锐士卒连一万人,想要征发出来都够呛。
不过虽然没有精锐士卒,但在这片以太平道为国教,以袁公为黄天应元显圣道君的土地上,黄巾军是要多少就能拉出来多少。
于是乎,第二天,身为于吉弟子的太平道人们,就在这片太平道的土地上,开始奔走四方。
“什么?朝廷的大军打来了?那些地主老爷又要来让我们交税了?”
“这朝廷天子,怎么就见不得我们好?才过了几天太平日子,就要来打我们?”
“不行,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位大贤良师,现在绝不能再失去黄天应元显圣道君!”
“身为高贵的袁家佃农,我将誓死捍卫袁公的土地!
想来抢袁公的地盘?先从我等尸体上踏过去!”
“苍天已死,黄天当立!”
......
在于吉与他徒弟们的蛊惑下,百姓的情绪还是很好调动的。
毕竟就算不论其他,不为别人,但为他们自己。
他们现在都是袁公的佃农,一旦袁公败亡,他们的土地也就没有了,免税的特权也得不到朝廷的承认。
几乎没费什么功夫,于吉就给阎象招募来了十万黄天应元显圣道君的信徒。
一个个的斗志昂扬,只因在他们眼底,今次一战是神圣的!
是淮南与朝廷,是苍天与黄天,是苍天之子刘氏,与黄天之子袁公之间的封神大战!
他们都是要作为天兵,载入后世太平道书里的。
就这人数,还是在踊跃报名之后挑挑拣拣,抛去了老弱妇孺之后的情形。
不过光有人数没用,乌泱泱乱冲一阵,敌人没打死,自己去先踩踏死伤了。
有了天兵之后,还需天将!
阎象又将眸光投向了寿春城中,一处金碧辉煌之所。
正是黄金台。
杨奉!夏侯霸!毛玠!
跟襄阳居然会陷入无将可用的境地不同,他们寿春是有后备隐藏人才储备的。
至于说这些人不一定值得信任?会不会临阵倒戈?
没有人能在十万黄天信徒面前,倒戈他们的黄天应元显圣道君!
而有了这些人作为统率主干,加上这些年在军中立下战功,领了爵位,就退伍赋闲的大量老兵,充当枝叶。
一支十万人的黄巾军当即被拉了出来,虽然说黄巾军的战斗力属实堪忧,并且即便是寿春重工,一时间也难以筹备如此数量的武器军械。
因此阎象从吩咐于吉去招人后,就早早吩咐了,全力准备一件武器:弹!
《弹铭》记载:【昔之造弹,起意弦木。以丸为矢,合竹为朴!】
不像弓箭,不仅制作困难,还有使用门槛,普通百姓都用不了,
弹,这玩意不仅制作简单到可以让百姓自备,也没有任何使用门槛,简直是天生适合黄巾军使用的武器。
毕竟别看这十万黄巾军人数虽多,但确是不能和正规军打硬仗的。
看前车之鉴张角,其一举反旗,遂八州皆反,百万黄巾,何等壮烈?
然而一被朝廷正规军围剿,很快便覆灭陨落,因其只有心中一口胆气支撑,顺风依然愈演愈烈,倘使近身交战,因为见血死伤而胆气被夺,黄巾军的弊端就会暴露无遗。
所以在阎象的设想里,这十万黄巾是不近前打硬仗的,就远程用弹,发起进攻。
届时十万颗石弹砸将下来,也崩管准头了,曹军就算不死,也得被砸个踉跄。
关键这玩意射速还快,弹药近乎无限,就地随手就能补充。
......
由此,当寿春方面,将一切都准备就绪,庐江便上演了当下这一幕奇景。
望着眼前乌泱泱蜂拥而至,一望都忘不见尽头,无数头戴黄巾的百姓。
曹操:“???”
文聘:“......”
历史仿佛隔空变换在眼前,我怕不是还活在十年前?
这嘛玩意啊?
张角复生?黄巾军卷土重来?
这股仿佛无穷无尽,头戴黄巾的汪洋大海,曹操只在十多年前跟随名将皇甫嵩镇压黄巾时见过。
“帝星北辰,振宇策而抑长空!
诸星萤火,携众生以证黄天!”
于吉一身道袍飘扬,向军中那面【黄天应元显圣道君】的大旗,拱手一礼,请出一剑来。谓之曰:
“今苍天余孽,妄图赴死!
太平道弟子于吉,向显圣道君,请太平剑,以开杀戒!”
言罢,他高举手中之剑,朗声高呼:
“谢黄天赐剑!
万民呐!此乃显圣道君佩剑,他正看着我们呢!
谨以袁公此剑,开万世太平!!!”
话音落下,万民齐呼:
“发如韭,剪复生,头如鸡,割复鸣。”
于是张弓搭弹,十万石块弹丸,如雨而落,砸得正在攻城的曹军头破血流。
一脸懵逼的曹军,被彻底砸蒙了。
纵使弹的威力远不及弓箭,但胜在量大。
十万颗石弹,胡乱抛射之下,当真砸死了不少曹军,剩下没死的,也头破血流,被砸了个踉跄。
活见鬼了!
十万远程兵?谁想出来的鬼主意?
曹操当即反应过来,比远程他们这就只有几千弓弩手,几千支箭矢在十万弹药面前,简直如螳臂当车一般可笑。
遂第一时间下令大军调转进攻,全速近身接敌,只要能近身,这十万远程兵,就是待宰的羔羊。
他定要让那个想出来十万远程兵的混账,知道知道什么叫兵法,哪有人这么用兵的?简直暴殄天物。
可其实对想出这玩意的阎象而言,甭管远程不远程的,反正没打过仗的黄巾军本身被近身之后,也是待宰的羔羊,还不如远程能多打点伤害。
只可惜让曹操没想到的是,这帮子远程兵的射速极快,毕竟比起弓箭还要张弓搭箭不同,这玩意把石弹放上去就射,咻咻咻的。
每一轮都是铺天盖地的十万石弹,砸将下来,完全就是一整片弹雨,谁冲的过去啊?
关键它虽然伤害不如弓箭,但侮辱性极强。
搁弓箭,你一箭把人射死了,后面的人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,何等肃杀肃穆,气势俨然。
可现在呢?
前面的战友不仅没死,就搁前面被砸得嗷嗷怪叫挡路,这上哪说理去?
后面的人看前面的疼成这样,心生畏怯,还更加不敢上了。
唯一值得庆幸的是,弹这玩意攻击距离短,曹操眼看士卒冲不过去,遂命夏侯渊,典韦率队,举盾冲锋!
有两员大将带队,又有盾牌相互,曹军终于杀入敌阵,但同时也陷入了十万百姓的汪洋大海之中。
是,正规军杀黄巾军,是如杀鸡宰羊一般,无数的百姓前赴后继而来,又前赴后继的死去,如同送上刑场的囚犯般,一颗颗大好人头滚落,一具具死尸倒地,血洒当场。
发如韭,剪复生,头如鸡,割复鸣,十万万人齐赴死,只为他许下的那场名为太平的黄天大梦。
纵使十万鸡羊,亦能殊死一搏,百姓手中的锄头镰刀,不仅能种地,同样也能杀人!
那一日,庐江城下,于吉一袭黄天道袍,看数万万百姓赴死!
民不畏死,奈何以死惧之?
黄天大纛飘扬,今日请大汉赴死!
这正是当今天下之人心,烧了整整四百年的野火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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