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圭山上,陈长风矗立崖顶。
少年身后,有一位双手负后的青袍男人。
欧阳勋,一位跨入的仙之境三百余载的地仙,玉圭宗中兴老祖,仙兵筝鸳之主,当今大封西境当之无愧的执牛耳者,种种头衔,尽加于身。
“你叫陈长风,自大隋而来。”青袍男人刚一见面,便悠然掀起少年老底。
陈长风转过身来,戏谑道:“宗主大人真是好手段,估摸连我怎么抵达此处,又是想做什么都摸清了吧。”
青袍男人挑眉,他的眼角余光看向少年手中红绳与腰间佩剑。
“我知道,你不是他。”欧阳勋摸着下巴啧啧道。
他?陈长风很快反应过来,欧阳勋口中之人,自然是那位重创云海剑阁阁主的红绳剑仙,传闻那人入地仙之境多年,也不知知否登临天仙之境。
“宰辅大人此番潜心入我宗门,怕不是只想与我学几门长生术法吧?”欧阳勋挽了挽衣袖,完全占据主权。
陈长风走近一步,面色平静,宛若无风之湖,他说道:“先前是我低估了欧阳宗主的本事,如今看来,欧阳宗主果真手眼通天我估摸,你连我承载哪艘渡船到达大境内都了如指掌了吧。”
少年心中浮现出一种可能,自已与温允的偶然遭遇,又顺理成章地进入山门,也极有可能是这位欧阳宗主的手笔,如果真是如此,此人不论手段亦或是心性,可称当世枭雄豪杰。
欧阳勋饶有兴致地静候陈长风下文,面对这样一个同境之人的夸赞,是他最喜闻乐见的。
欧阳勋摆手,他的目光眺望山下,那里有座书斋,有位垂垂老矣的白发夫子与之遥遥对望。
这么多年了,这位儒家君子虽是只有九境修为,却依仗那方书印与君子头衔,游走多方势力之间,尽全力钳制他多年,令得他这位豪杰谋划束手束脚,难以大展宏图,实在可恨。
“听说,文庙已经派人来寻他了。”欧阳勋说道。
“只要文庙寻得他,他再一掰扯一番,再与天下讲几个读书人的道理,你所谓谋划,不就沦落为空。”欧阳勋继续说道。
“他活不到那个时候。”陈长风说道。
“哦?”欧阳勋似乎立刻被他点明。
“一个不儒不法,不伦不类的读书人,于文庙而言,没有意义。”陈长风解释道。
欧阳勋拍了拍脑袋,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这些读书人,可真有意思。”
陈长风斟酌片刻,说道:“先吞云海,而后五五分治,欧阳宗主自认为如何?”
原来是来谈生意的啊,欧阳勋并不自讨无趣,陈长风此来用了手段替他拔除那个眼中钉,于玉圭宗而言,终究是有功的。
但,他欧阳勋是何人?这样一位心气极高,胃口极大的地仙,好不容易等到这样一个云海剑阁衰微的机会,怎可能回到以前五五分治的局面。
只见青袍男人伸了伸懒腰,随即按住少年肩膀,霎那间,两股磅礴的气息瞬间冲撞在一起,似大山相撞,云海搅动。
他此举,便是要震慑少年,你陈长风与我同为十境又如何,我欧阳勋自信同境无敌。
少年侧颜,微微眯眼。
“欧阳宗主是要武斗?”少年一字一顿道。
“你如今挤入地仙时日太短。”欧阳勋点破道:“而我,早已是此境巅峰,哪怕捉对厮杀,生死自负,你,活不成的。”
欧阳勋面露凶相,就气力而言,他的确倒压陈长风一头。
“那且试试。”
陈长风微微仰起头,霎那间,一股股金色荧光凝聚,金身凝聚,虽无确确实实沙力,但却令欧阳勋微微变色。
这是什么手段?一位地仙,怎么会有山水神灵才具有的金身?这让欧阳勋百思不得其解,但这点本事,不过是保命手段,并不能实际震慑他。
少年以虎口钳住剑柄,缓缓推出那柄国祚之剑,昔年临安国运,尽在其剑,剑灵宛若金色游龙,萦绕少年右臂,发出低吼。
欧阳勋瞳孔紧缩,他缓缓松开大手,不自觉地额头青筋暴起,他拍掌称奇道:“攻防兼备,实在好手段。”
“不过,这似乎不够。”欧阳勋很快恢复平静,两位地仙,只要捉对厮杀,都会舍不得自已道行,哪怕倾力攻杀,不愿意伤及大道根本。
陈长风自知这一点,更何况欧阳勋还有仙兵筝鸳未曾亮相,如今自已身处玉圭宗,在他人山头,保不准对方在暗处隐藏多少杀招。
欧阳勋笑道:“本来,在宰辅大人没露出这两件底牌前,我会与你共事一段时间,但如今看来,放不得你,你威胁实在太大了。”
陈长风冷笑道:“你肚量真小。”
欧阳勋原本的规划,便是笃定陈长风无法在百年时间追上他的境界底蕴,一直被他压一头,待到日后云海剑阁覆灭,哪怕大封官家在西境界落子,能占得的好处比之前也多不到哪里去。
欧阳勋指了指少年脚下,自信道:“七名掌山长老,他们皆是八境巅峰,加之我那柄本命仙兵,你且告诉我,你得怎么下山。”
少年的余光瞥向四周,每座山头,皆有修士执法器矗立眺望他。
欧阳勋笑道:”哪怕他们不能撼动你,也能联袂阻滞你,加之整座玉圭山,本身就是一件先祖炼化的法器,对我宗修士气血,皆有裨益,对你而言,便是隔绝天地感知的囚笼,我与他们七人一齐,不知你这金身能撑过几时,而你,最终又是否能在陨落前重创我。”
闻言,少年双手盘起,大风骤起,淡定自若。
欧阳勋心中存疑,反问道:“你难不成又藏了境界?”
陈长风否认,该亮的底牌他都亮了。
事到如今,他又能怎么办?乖乖等死?
不,绝无可能,从进入西境那一刻,他便设想过无数种局面。
欧阳勋一手作执剑势,微微下垂,此刻他如同弓上箭矢,随时待发。
陈长风说道:“欧阳宗主在不知我靠山是谁的情况下,就想动手,未免太过轻率了吧?”
闻言,欧阳勋笑道:“你能有什么靠山?说来听听,大不了我事后玉圭山兴亡自负。”
陈长风点头,说道:“许久未与地仙练练手,敢与我单独打一架?”
欧阳勋思量片刻,最终笑道:“于我而言,我可点到为止,而你不行,左右都是死,不过,看在你为我宗立下如此海功的情况下,我也愿意给你这样一个机会。”
意思就是说,我欧阳勋在发现情况不对时,我依旧会以多打少,管他娘的道义规矩,只要略显逊色,触及大道损害,我欧阳勋依旧会让手下出手。
围杀,对于一宗之主而言,并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,只是有些不光彩,特别是对欧阳勋这种枭雄而言,能赢,管他娘什么手段。
陈长风深呼吸一口气,若是二人交换身份,他也会这么做,世道何必在乎脸面,能赢,代价小,便是好手段。
霎那间,二人的身影变得虚幻,远峰驻足眺望,玉圭山主峰崖头,一金一绿两条蜿蜒细线向天边延伸,似没有尽头,荡气回肠。
陈长风没有保留,倾力递剑,自渡船一役后,他的心境已然恢复如初,加之有手中红绳念力加持道力,铸就金身,刚刚入足地仙的他也能与欧阳勋打得有来有回。
至于欧阳勋,他见不分上下后,便唤出自已的那杆长枪仙兵“筝鸳”,此乃玉圭宗初任山主所留,品阶之高,世间罕见,但正因其是仙兵,每用上一次,灵性便会弱上一分,可见欧阳勋对陈长风手段与境的认可。
一枪一剑,一来一往,二人兵器相生余波宛若钟撞,雷部引雷,排山倒海,激荡浊清,异象丛生。
山脚下,白发夫子出门看见天边两条蜿蜒曲线,面色凝重,枯木垂垂。
外峰,身挎长剑的温允与那名掌山戒律一道,观看这场旷世大战。
那个少年剑修皱起眉头,心中有种别样的想法,前不久,自家师父的探子告诉了他一个不得了的消息,那个姓陈的少年,极有可能就是杀害自已家爹连襟的红绳客。
少年剑修咬了咬牙,转身不愿在看。
“干啥去?”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询问道。
少年气揾道:“练剑去。”
驻足原地的中年男人看着远方的两条延绵相撞的光线,回想起当初自已对待那个少年的态度,肉跳不已。
昏时。
陈长风与欧阳勋二人皆略显疲态。
少年金身隐隐出现几条不易察觉的裂痕,与此同时,盘绕在他手腕处的剑灵发出悲鸣,每一次与仙兵的碰撞,皆让剑灵的灵性磨灭一分,时间一长,这柄国祚之剑损坏更甚。
“果然。”
少年心中无奈,发出感慨,仙兵终究是仙兵,即便此剑拥有一国气运,但终究属于凡品范畴。
反观一旁的欧阳勋,负手执枪,长发飘逸,怒目金刚,宛若一尊天神,看似损耗更少,可实际上,为了破开陈长风的金身,他不得不消耗许多气血,而对于他这种境界的修行者而言,每一丝气血都是经过岁月淬炼过,绝非凡俗,虽表面无漾,却是心痛不已,若是继续这般不计后果地打下去,怕是在未来的日子,要花甲子岁月才能恢复巅峰。
欧阳勋看了一眼少年,他明白,若是继续打下去,胜负未可知,两人皆是强弩之末。只是身为一山之主,当今枭雄,欧阳勋有自已的骄傲,在还未到达极限前,损及大道根本,他绝无可能让手下去消耗陈长风的气血。
“继续?”欧阳勋挑眉问道。
陈长风沉默,心中盘算。
欧阳勋点破道:“你今日倒也有活着离开的可能。”
陈长风默然,如对方所说,的确如此,无非换一把国祚之剑彻底破碎,再让自已自具金身体粉碎得彻底,将自已的所有底牌都一并销毁后,元气大伤,剩下一个普通地仙回到大封京都,至此,再无法对西境局面有太大的影响。
“可你真的舍得吗?”欧阳勋冷笑着擦拭手中仙兵,“你我皆是地仙,我量你也没有这份底气能东山再起,不过话又说回来,留一命,日后东山再起,也并非不可。”
是的,若你陈长风选择原地死战,也无非换我欧阳勋大伤,甚至不能损及大道根本,只要一甲子光阴,他欧阳询就能重整旗鼓,而倘若你陈长风要退回京都,那便相当于再无法影响西境局势,待到云海剑阁彻底被玉圭山吞并,接下来,便是一国境内,五五分治的局面。
不论如何,都要有所取舍,他欧阳勋,始终是那个获益者,而该就该在,你陈长风藏的不够深,不仅暴露身份,而且将唯一限制欧阳勋的那名儒家君子陷入死局,实在愚蠢至极。
陈长风忽然笑容灿烂,似是想到某件好事,他说道:“我有位师兄,他在大隋担任国师。”
“哦?”欧阳勋摸了摸下巴,他挥了挥手,示意手下七位蠢蠢欲动的掌山长老先行不用动手。
“墨蛟,崔鄂。”欧阳勋说出那个名号与名字,只因那人名号极大一洲山河之内,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,哪怕这里是大封境内,依旧有他的传闻。
“是个大人物。”欧阳勋滔滔不绝地讲起那人事迹,此人以儒家学问入世,却以法家治国,且擅长兵家攻伐,诸子学问精髓,付诸实际,信手拈来,仅仅以一甲子光阴,帮助大隋吞并十来个邻国,颁布数千倒律法,硬生生将大隋打造成一国即半洲的局面。
“你那位师兄,我倒是久仰了。”欧阳勋竖起拇指,笑道:“你这靠山,确实大。”
陈长风心中无奈,没想到,自家那位仇家师兄的名号,竟在某些时候帮自已解了围,他笑道:“不知欧阳宗主,心中是何想法。”
欧阳勋迟疑片刻,说道:“天下英雄,如过江之鲫。“
“我欧阳勋,是枭雄,自然也会欣赏英雄。”一袭青袍的欧阳勋横臂持枪,傲立天地。
陈长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,想来此次血战,可以暂时避免,而欧阳勋并非完全畏惧他师兄的名号,有很大一部分是忌惮自家师兄所为。
“你家师兄做的事,合我的味,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对他卑躬屈膝。”欧阳勋侧脸道。
陈长风收剑入鞘,这头一回认栽,滋味确实不咋好,但他仍是抱拳。
欧阳勋冷笑一声,说道:“我先前以为你是个人物,如今看来,也不过如此。”
陈长风不以为意,笑道:“人生在世,有些怂,该认就认,不过话说回来,就此放虎归山,欧阳宗主就不怕日后有不得不认栽的一天?”
欧阳勋斜眼一瞥,说道:“现在看来,你们师兄弟真是表面罢了。”
“哦?”陈长风摸了摸下巴,立刻明白其中缘由,这个家伙,难不成与自家师兄交情匪浅。
欧阳勋见着陈长风这副模样,笑道:“莫要以为,我欧阳勋独困此山,便不知道崔鄂有位关系势如水火的师弟。”
闻言,陈长风转瞬知晓,这家伙确实是与自家师兄有些交情,不过双方却是不同立场,有时可能是联袂交情,有时,便可能是你死我活的仇人了,这家伙,是想放走自已,再让自已掣肘崔鄂,以此让自家山门,有更多地扩张时间。
欧阳勋转过身体去,长枪虚化成金色颗粒,随风消散。
“你如今眼界还是太低,连我都斗不过,又怎么可能斗得过你师兄,不过话又说回来,你莫要以为我会与你一同。”
陈长风想明白其中缘由,转过身去,笑道:“欧阳宗主,你感觉,我师兄还需多少时间,便会使得一洲为一国。”
欧阳勋沉思片刻,随后回答道:“那得看看你这位陈宰辅,有多大的本事能阻他多久。”
言简意赅,你比不过你师兄,不论谋略,亦或是心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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