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封议事堂内,那位身着黄袍的中年男人整顿了衣袖,旁边一位红唇宦官悄声道。
那名中年男人点头。
旁边宦官大声宣见。
陈长风受许入内,给足了这个世俗王朝皇帝面子。
屋内,还站着数名皇亲国戚,有两位年轻人分别站于陈长风对侧,左侧一位,正是曾与陈长风讨要过对联的那人,大封皇帝的次子,元丰。
至于元丰对侧那人,身着素衣,眉如深沟,正是嫡子,元吉。
大封至今尚未立储,而在十数位皇子中,就数这两人最为出众,势力相当,最终的高位,想必也会在两人之间决出。
除却两位皇子外,还有当今内阁首辅,张玉相,这位甲子老人腰背微驼,面相慈蔼,单看面相,实在难以与一只深耕官场的老狐狸联系起来。
陈长风与这位首辅大人微笑点头,那人只是微笑不语。
正居主位的中年男人咳嗽一声,随即道:“陈辅相此行西境,必然操劳至极,想来今夜我便设宴为爱卿接风洗尘。”
只说操劳,不说建树,陈长风自知此行西境摆在堂面上的收获实在少的可怜,这皇帝倒也算通情,并不计较得失。
陈长风行了个臣礼,刚想开口应谢,便见那位嫡皇子开口道:”不知陈辅相乡在何方,家中可有亲内或是后人,我大封虽不敢道地大物博,但按传统,一人封爵,其亲内也可以受皇恩泽润。“
陈长风瞥了一眼他,毫不避讳道:“大隋。”
此言一出,场内陷入寂静。
那位嫡皇子若有所思点头,神情似作懊恼,像是不该问出这个问题一般,众所周知,大隋与大封百年对立,陈长风一夜一步登天,出身又如此神秘特殊,很难不让人猜测些什么。
且不论这位嫡皇子是否是有意,即便是无意,也足以让陈长风念记上。
而元吉之所以有意言之,便是他知道自已那位皇弟早已与陈长风交好,更有可能是因为他手中有不畏惧一位地仙的底牌,不过后者显然是不大可能。
世俗王朝的皇子还是很少见过八境之上的修行者,自然也不知道地仙是一个什么概念,故而元吉并不会将陈长风放在眼中,加上他听闻,陈长风在此次西境之行不但铩羽而归,这便让这位大皇子更加瞧不上这个自吹自擂的少年。
那位久久不曾言语的驼背老人开口道:“陈辅相乡籍何处,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陈辅相境界超然,我大封得此仙人,如虎添翼,幸甚至哉,可谓天公降才。”
陈长风微笑点头,心中却是明白,这老东西看似是在帮自已说话,失则有意无意地挑起这个地仙底子,显然就是在敲打大封皇帝,他陈长风是个很难被世俗规矩约束的修行者,不论说话再好听,大封官统,也是很难将其驾驭,再深点,便是说他陈长风另有所图才入朝为官。
中年男人皱起眉头,面色不悦,他平静说道:“今日不宜宰议他事,且将酒肉上宴,桌上乐言。”
元丰静默着看着陈长风,心中叹息,他陈长风若只是有勇无谋,却只会沦为烫手山芋,先前与他亲近,便是想看看他能否与我一道,如今看来,他还一脸乐呵,似乎不知道自已那位皇兄与首辅大人话语间的刺。
元丰心中明白,陈长风是位地仙不错,他也确确实实能够杀掉很多人,但在大封朝内,这样一位境界超然的仙人也终究要被王朝规矩限制,更何况,谁手上没点筹码?谁又能保证,他陈长风不会被自已父王盯死,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,便如笼中鸟,可随时可铩羽而归,他相信,大封皇室,有这样的能力。
陈长风看着所有人的神情,心中明白,虽有些不快,但很快释然,于他而言,这种王朝官场明争暗斗的戏码对他意义不大,就像那夜他对大封皇帝承诺那样,他主外,只要如今台上那位中年男人不作暗施冷箭,卸磨杀驴的戏码,他陈长风可以无视掉他人的针对。
君臣一心,应是如此。
宴上, 陈长发与很多官邸混了个脸熟。之后便先行告退。
夜半。
在众宴客陆续退场后,那位大封皇帝并未回到寝宫,而是听说议事堂那里有灯火,他便移驾而去。
须臾片刻。
掌事太监推门而入,那位大封皇帝紧随而入。
本该离去的陈长风从侧门拉帘而出。
中年男人并不意外,在陈长风离不久后,议事堂内,灯火葳蕤,宴上早有掌时太监早已告知,君臣之间,无需言语,心意自通,有些话,只得私下说,他也愿意给陈长风这样一个机会。
陈长风一手负后,笑道:“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?”
中年男人红着脸,有些醺醉,本身便是凡人躯体,又是上了年纪,实在不胜酒力。
掌印貂寺端出早已煮好的醒酒汤,中年男人一手为钳,按摩头穴,一旁掌事太监立刻搀扶,只见他摆手,示意不用,只需让自已缓缓即可。
陈长风微微叹息,走近微微甩袖,清风徐来,神清气爽。
“醒酒风,之前在黄亭山翻书学到的道门术法。”陈长风说道。
那柔风拂面,宛若老柳擦身,中年男人嘴边酒气消散,瞬间清醒不少,他站稳脚跟后便开口感叹道:“这修行就是好,好本事多。”
陈长风并不应答,世间王朝,种种规矩,皆为文庙定夺,金科玉律,何其繁多,其中一条,便是不允世俗王朝执牛耳者踏足修行一道,若有违反,必然衰亡,这看似不近人情的规矩,却是合宜至极,毕竟若是让一位大修行者登临高位,且不论此人心性是恶是善,执权百世,壮肥自身,届时没位修仙者都想当俗世皇帝,掌万户生死,那还得了?
陈长风笑道:“那便讲讲正事吧。”
中年男人的思绪被打断,片刻光阴,他回想起年少时的时光,夕蝶朝莺,无忧无虑,那会还有人能直呼他的名讳,”元让“。
五十年前,大封深宫内,有位出身布衣的嫔妃诞下一子,那个孩子从小就很懂事,从不与人争斗,他深知生于帝皇家,安稳一生最为难得,故而与他的名字一般,处处藏拙,处处退让。
那个孩子的生母身子骨不好,在某个雨夜彻底离开他,可那个孩子明白,她是死于一种慢性补药,药方源自于金凤宫,出自她后来的养母,也是后来一把将她扶上皇位的那个女人,她出身极为尊贵,家族根系盘错,犹若苍树,但她迟迟未诞下龙子,为了稳固家族权势,便谋算好一个借肚诞子的戏码。
后来,那个孩子登临高位,大家都以为他是一位牵线的傀儡皇帝,可殊不知他是潜龙在渊,最终,他的权势大到连那个金凤殿内女子都无法掌控的地步。
又是某个雨夜,金凤殿血流成河,连带着与那位前朝太后有关的亲系也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,一夕之间,龙越渊池,翻云覆雨。
“元让,元让.....”中年男人怅然若失地喃喃自语地念着自已的名字,回想这一路走来,如履薄冰,极为不易。
而今,一国之君,九五之尊,极为尊贵,又岂可用名姓直呼,中年男人摇了摇头,那刹那的愁然烟散云散,紧接着他整理了着装,来到正居中央的倚台前。
陈长风沉默片刻,继续说道:”此行西境,并非全无收获。“
中年男人点头认可,确实有,而且不小,只是这种收获,不摆在台面而已,影响极大,别人看不出来,他这位大封皇帝确实是最清楚的,只是不能明说。
“朕看得懂。”中年男人开口应答道:”不过朕还是好奇,你当日终究是怎么下山的,我那山上的探棋说,当日围杀你的,是七位玉圭山的掌山长老,以及那位玉圭山的宗主,欧阳勋,朕虽然不懂修行,但如此大的阵仗,杀你这般境界的地仙,问题应该不是很大。“
他的语气极为平静,不似是质问,却是质问,这件事情,必须有个交代,简而言之,你陈长风,是否与那个欧阳宗主达成某种共识。
陈长风低头沉思片刻,回答道:“托我师兄的福。”
“哦?”中年男人脸上神色有些变化,在月光照耀下,却有几分阴暗。
“你师兄?”
“大隋国师,崔鄂。”少年说道。
”他人入大封了?“中年男人微微眯眼。”还是说,他派人驰援你了。“
这位大封皇帝先行不问为何陈长风为何那崔国师会驰援你,而是问他以什么手段替他解了围,便是想跳开其中最为敏感的部分。
陈长风明白帝皇心,最难揣测,心中也有想法,便答非所问道:“借了他的名头。”
闻言,中年男人皱起眉头。
崔鄂是何人,此人坐镇大隋一甲子,便逼到大封不得不边布重兵,这么一个角色,一步百算,这个陈长风与他又是师兄弟关系.....
中年男人深呼吸一口气,如今在他这个位置上,已经不会再为哪个角色惊骇了,哪怕是一位地仙,但那个崔国师除外。
虽说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,但他如今又不得不揣测起来陈长风的目的。
少年心领神会,正如书斋那夜一般,他再度重复那句,“臣似镜。”
“我与我师兄早年有些理念冲突。”陈长风顿了顿,继续道:”我们各自约定,各自落子,日后胜负见晓。“
闻言,那位大封皇帝缓缓转过身来。
“所以,你来助我,是为了掣肘你师兄?”
少年蒜点头又摇头,他忽然看向北方,烈风骤起,似有兽嚎。
“并不全是,但现在看来,确实只是如此。“
少年坦诚相待,中年男人相信他不会撒谎,他的目光同样看向北方方向,心中黯然惊跳,他好像知道某些秘闻,北去数洲,似有隐危,或许百年,或许十年,又或许千年,一举爆发,人世中的某些修行者注意到来自北方的危局,有人高高挂起,有人为此奔波。
“那里,是什么。”中年男人呆呆地望向少年眺望的方向。
“人间涂炭。”少年有些沉重地说道:“我年少时候看过某幅画的一角,但我没到过那里,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否存在,我也不知道祂们是否会出现。“
“哦......"中年男人笑了笑,他走近少年身前,按住肩膀,拍了拍。
“书上不是说,防患于未然嘛。”
中年男人大步掠过,他不再有所猜疑,最后留下四字。
“放手去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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